一如往常的熱鬧城市、一如往常的喧鬧氣息。
艾德拉避開人潮獨自走在街上,漸漸往人煙稀少的小巷前進。
為了掩蔽身份,平時披散在身後的深藍長髮此時用細繩綁成馬尾藏起,只露出幾絲瀏海在斗篷帽外;藏在斗篷下的表情與平時相同,精緻如陶瓷人偶的臉孔卻不斷吸引擦身而過的人們注目,加上過度纖瘦的體型,用有色眼光檢視的路人亦不少,不過他早已習慣了這些視線。
安靜地慢步於被傍晚夕陽照耀的街道上,艾德拉最後在一處民宅前停下腳步。
敲門向看守人說出暗語後馬上得到進入的許可。走下階梯往更內部前進,建造於地下一樓的酒吧坐滿約一半的客人,沉重的氣氛中可聽見細聲交談的各種聲音,但整體而言仍算寧靜。
「唷,歡迎你。」
一坐入酒吧櫃台前的位置,發現他的到來的老闆先是平淡招呼一聲,為了處理其他酒客的買賣,對方一面說「等一下」一面離開吧檯內。留著絡腮鬍的老闆年紀已將近五十,外觀看來更加老成,不過恐怕是因為對方固執的性格所致。
其中留在吧檯內清洗酒杯的男服務生不斷朝他投以好奇的眼光,他是艾德拉沒見過的新面孔,應該是這陣子才聘請進來的幫手。
這間位於巴薩城市一角的酒館是繼承了好幾代的隱密店家,由於店面及位置都藏身在巷弄中,若非透過熟人介紹,是不可能發現這間地下酒館。
艾德拉也是從平時往來的情報商人口中得知這個地方,酒飲買賣只是表面經營,實際上這間酒館是以情報買賣為主業。開始與這裡的老闆接觸得到信任,時間已過了七年之久,這裡一直都是艾德拉的重要消息來源。
即使是遭到元老院攻擊、躲藏在諾林的這段期間,艾德拉也從未與這間酒館斷訊。包含教皇大量招募魔法師的消息,也是在這裡與其他人進行情報交換得知。
有需求就有買賣,有買賣即有風險。
『時間……』
獨自坐在吧檯前的艾德拉低著頭不語,腦中轉著各個事項的進行日期。
為了準備推翻教皇的專制政權,維斯在數個月前開始計劃起兵一事,並於上星期決定正式散佈出消息。要準備的事情多得數不清,但是因人手不足,艾德拉只能盡力處理維斯交代的事項。所幸他在宮中已習慣龐大的工作量,只是若非必要,艾德拉也沒有把自己累慘的喜好。
計算是他的專長,也是他的強項之一。
能夠精準算出每件事情的需要條件及成功率,執行時間、由誰負責操作、該如何主導、加上大量變數的可能發展……看似困難的活動,對艾德拉來說一直是稀鬆的日常。
十八歲進入王宮中自學政治與商業,二十五歲正式成為大王子維斯的輔佐,不論商政操作或手腕交際都不輸給宮中所有人。有人說這是天賜的珍貴能力,也有人說他是天生的佼佼者,讚賞及忌妒的說法從未停止過。
然而要由他自己解釋的話,這只是代價交換後的結果。
回到吧檯內的老闆簡短問:「今天要找什麼?」艾德拉也以同樣簡潔的方式回答:「這次不是找,是來灑網。」
「你應該知道我這裡不主動提供消息。」
「但是你也不會有損失,對於王子們還存活的消息很多人感興趣,你知道這點。」
清脆的嗓音一出,眼前的中年男性動了下眉角雙手抱胸看著他,艾德拉則微微抬起藏在斗篷下的臉回望對方。
艾德拉已要求其他情報商人釋放出消息,雖然仍屬於流言緋聞的程度,但也引起了相當多人的好奇。而他也知道眼前的人對這點有所興趣。
「我不要求交換任何東西,這個買賣中得到的利益全屬於你,只要你願意幫我擴散這個消息。」
「哼、我可不覺得你會跟我做這種免費交易?」
「那你應該也知道,有很多比金錢更值錢的東西。」
「誰知道你又在計算什麼?快說吧,你的要求。」
「王系血親還活著,並且打算在近期內起兵征討教皇。」艾德拉語調平穩地說。
「王子維斯釋出徵兵宣言,軍隊的密語是『欲將連根櫻桃送回母樹者,請至邊陲之地』。」
「……這是建國傳說的句子?可不像你的風格。」
艾德拉一面說「的確不是」一面從位置上起身,拉緊斗篷準備離開。
只要做到這樣就足夠。
即便是利益關係至上的商人,只要同是人都會有好奇心,而由好奇衍生出的其中一種行為便是「賭注」。誰會在欺詐中獲勝,誰會在心理戰中落敗,如同武人追求精湛的武藝,他們也同樣努力在賭場中存活,並不斷學習成長。
不像魔法及學術知識有固定模式,人類難以預測,這點對艾德拉來說就是最大的勝算。
「喂、等一下。」
聞及對方的呼喊,艾德拉半轉身子面對男人,只見對方似乎扯出笑容的表情,把裝滿酒液的杯子放到其他客人面前。
「下次來讓我請你一杯吧。」
艾德拉仍保持沉默,最後不發一語離開了地下酒館。
走上被橘黃夕陽照得耀眼的街道,艾德拉藏在斗篷下的臉幾不可見地露出一抹淺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