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雙眼時,米爾感覺自己正在往下墜。
身邊是一片沒有邊界的廣大空間,移動視線能看到的顏色只有黑,在五感全都不管用的此刻,他卻明白自己以正面朝上的姿勢往下墜落。宛如自己被丟進什麼也沒有的世界,不論經過多久,一點聲響、光線都不曾出現,然而他並不感到害怕或恐慌。
好似這本來就是世界原本的面貌、他的歸屬。
他閉上眼等待「那個聲音」出現。
過了一會兒,一道非男非女的聲音自遠處響起,迴盪在整個空間內。
『……黑色暴風……』
說話的聲音實在太過模糊,米爾能夠捕捉到的詞彙只有「黑色暴風」四個字。
『時候到了,守護者。』
聲音嘩然停止,這次米爾感覺身體被某個東西抓住,一口氣往上飛。
伴隨著彷彿後腦勺被人用力打了一下的痛覺,米爾咬牙發出「唔」的低吟,一面摀著後頸一面坐起上半身。
昏沉的腦袋仍在睡眠與現實的交界處,手指雖然能夠感覺、耳朵能夠接受到聲音,回傳到意識中樞後卻毫無實感。花了幾分鐘重覆深呼吸,又花費五分鐘伸展筋骨,乾澀雙眼所見的景色總算才有「現實」的氛圍出現。
身體狀況重新步上軌道後,他首先從凌亂的桌面上找出紙與筆記錄夢中聽見的話語,爾後望向書桌前方的窗戶嘆了口氣。
米爾將羽毛筆隨意丟回被書籍堆滿的桌面,閉上眼再次伸了個懶腰,將散亂的金色長髮以細繩隨意固定住。
這不是他第一次夢到這種內容,事實上次數多得數不清,而每次作夢醒來時必定會出現這些難受的感覺,不論經過多少年,米爾始終無法習慣這件事。
還沒成為教主時,他已經擁有能夠聆聽格蘭茲主神聲音的能力。
信奉格蘭茲主神的僧侶們均擁有這種被稱為「神諭」的能力,並因每個人不同而有不同的出現方式。自米爾有記憶以來便是從夢境得到神諭,死去的前任教主則是透過禱告,即使在同一時期接收到訊息,內容也絕不會相同,唯一的共通點恐怕就是讓人摸不清頭緒的句子。
但是今天的神諭不同。這是相隔了五年,難得可以立刻讓他解讀的內容。
「工作開始了、的意思嗎……」
不幸的是主神不給他更多思考時間,右手邊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出現了雙胞胎弟弟──凱爾困擾的身影。
接近銀白的金色長髮呈現些許透明,高大的身軀不論在哪裡都相當顯眼。和體格瘦弱的他不同,喜歡從事運動活動的凱爾成長非常健康,原本身高及體格相差不多的兩人,不知不覺間也有了差距,仍在成長期的凱爾,身高早已到了他必須抬頭直視的程度。
且雖說是雙胞胎,兩人的個性及喜好也完全不同。
不知是天生即有素質,還是自己比較懂得要領,明明兩人從小就開始接觸僧侶的訓練及知識,最後成為僧侶的卻只有米爾;向來討厭念書的凱爾則放棄了僧侶訓練,成天在附近的森林裡玩耍,為了獵捕動物,對方更是主動自己學習使用刀的方法。
米爾負責管理教會的大小事,凱爾則擔起粗重的體力活;若對方在獵捕過程中受了傷,他也能馬上做治療。
沒有誰和彼此說好要做這種事,注意到時,兩人間的互補關係已經自然建立起來。
生性樂天的凱爾極少會露出如此不安的眼神,不等他開口詢問,對方望了門外一眼,緊接著關上房門面對米爾。
「米爾,外面來了個很不得了的傢伙耶,怎麼辦?」
「教會的人嗎?」
「是更麻煩的傢伙……那個冰棒輔佐來了,說要找教主現在在外面等。」
米爾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說到人稱比冰塊要冷血的王室輔佐,海利希凱特中除了艾德拉.利弗外沒有第二人。因王子軍起兵而再次回到歷史舞台上的輔佐,其名聲幾乎要追過曾傳出死訊的兩位王子,不為別的,曾經為元老院十成員之一的利弗家,如今只剩下艾德拉一人。
光是背景就有相當大的爭議空間,其能力、手段在各大貴族間留下的故事也相當駭人,用恐怖份子來形容對方一點也不為過。
對方的資訊究竟廣闊到什麼程度,米爾不得而知。
前任教主過世後,這間位於偏遠地區的小小教堂只剩下他一名僧侶,為了方便和教會人士接觸,對外米爾一律自稱為教主。不過在這間幾個月才有一位旅人迷路至此的教堂,兄弟倆的生活幾乎與教會無關,更像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住在這裡,他們也隻字未提原因,彷彿要把自身的存在一同掩蓋般,他們甚至從未向人提起這間教堂的位置。
但是這種生活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他知道他們總有一天必須面對這件事,然而有選擇的話,他希望那天能來得更晚。
「米爾,你的臉色很難看喔。」
「別只說我,你自己不也一樣。」
「因為我最討厭和這種人打交道了嘛~」
「我寧可和教會那些囉嗦的傢伙說話也不想和他見面……還能怎麼辦,出去問問他有什麼事吧,你讓他在哪裡等?」
「禮堂。我跟你一起去。」
米爾搭著凱爾的肩膀從椅子上起身,把剛才寫下神諭的紙張塞到對方手中,凱爾看了一眼後露出意料中的困惑問:「這是什麼?」
宛如試圖吐出卡在喉嚨裡的異物,沉默一會兒後他才開口答道:
「老頭說的那個預言來了,就在剛才。」
「……這個時候?」
「不會有點太巧合了吧──我也和你想的一樣,就算他提出這件事,也沒有讓他知道實情的必要,老頭說的話你還記得吧?」
凱爾垂下目光點頭,靛藍色的瞳孔浮現出些許認真,但是馬上被困擾的神情取代。
「我們真的接了一份麻煩的工作呢。」
「不過我們就是為了這天才一直待在這裡的,沒有什麼好緊張,堂堂正正出去見人吧。」
「可是還是很討厭啊。」
「我也和你一樣。」
兩人交換一眼無奈的眼神後笑了出來,由凱爾先離開房間,米爾拿起桌上的金屬眼鏡,跟在弟弟身後來到了禮堂。
*****
見到對方第一眼時,凱爾就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了。
除了幾個月造訪一次的教會人士,及偶爾迷路的旅行者外,這間位於格海恩湖泊旁的教堂平時只有他們兄弟倆在此生活,除非特地到附近的村子買賣東西,三四個月不見其他人影都很正常。一來是因為教堂建造位置偏僻,二來是附近地理不適生活發展,幾百年來許多人試著開發這塊土地,但是每一位都以失敗收場。
格海恩教堂──初代教主直接以地名替教堂取名──旁的湖泊面積雖然大,卻是不可利用的死湖,連魚類都無法生活在裡面,更別說拿來灌溉農地。平日生活需要的水源都是凱爾到森林裡的小溪擷取,或是下雨時儲存的用水,伙食方面就更麻煩了。
不嫌生活不便繼續居住在這裡的只有歷代教主們,教堂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荒廢且有繼承人照顧,可以說是格蘭茲主神的保佑也不一定。
這裡多麼不適合人居住,從小在格海恩教堂長大的他們比誰都要了解。
從模糊的年幼記憶到長大後的二十年內,凱爾從未遇過有人特地來拜訪這間教堂,更何況是馬上報上自己身份的人,即使對象不是艾德拉.利弗,問題也一樣嚴重。
要說為什麼,因為格海恩教堂是不能被人發現的地方。
「利弗先生~」
與米爾一同來到禮堂後,凱爾不是很情願地叫了在外面等待的男子一聲,把自家兄長推到對方面前。
「雖然看起來不太像,不過他的確是這間教堂的教主,有什麼事情就直接問他吧。」
凱爾毫不掩飾自己對艾德拉的厭惡,讓兩人見面後立刻站到米爾後方,已經在內心做好若對方有任何危險舉動,就馬上把人趕出去的打算。
只見艾德拉來回看了他們一眼,最後視線停留在擁有「教主」身份的米爾身上開口。
「為了不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就直接進入話題了,今天我來是為了調查格海恩湖泊的傳說,你們應該也知道才對。」
「建國傳說十三個篇章裡唯一一個沒有後續的第十一章,是嗎?」
艾德拉點頭示意,從懷中拿出一張明顯泛黃的紙張遞到米爾面前,凱爾的視線跟著落在紙張的文字上,同時注意到身旁的哥哥眼神產生變化。而那不是能稱上好的改變。
紙張上的文字非常端正,一看就知道是專業人士抄寫的筆跡,但是墨水淡化的程度相當嚴重,恐怕和收藏在教堂內的書籍歷史相去不遠。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東西,上頭所記錄的文字內容凱爾也很熟悉,那是建國傳說第十一章節的故事,只不過後半段的部分與他了解的完全不同。
建國傳說如其名,是記錄初代國王凡恩.弗烈德建立海利希凱特的故事,總共有十三章節。然而經過人們口耳相傳、加油添醋,真正的版本早已在民間消失,留下來的都是不知真實性有幾分的「傳說」。
應該是假的吧。他不自覺如此低語,米爾則保持沉默將紙張還給艾德拉。
「很可惜,我們沒有可以幫助你的消息。」兄長的表情變得相當頭痛。
「雖然故事中確實有出現格海恩湖泊,但是如你所見,這裡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我們教堂唯一有收藏的相關文獻也和民間流傳的故事一樣。」
「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他會肯定這不是真的?」
「很簡單,因為從來沒有人看過第十一章的後續,馬上就認定是真的反而才奇怪。」
「而且你好像很相信自己的消息來源,你到底是從哪裡找到的?」
長髮男人收起紙張搖了搖頭,神情出現些許疲勞。
「某個沒沒無名的村莊,我是在偶然之下找到發現的。」
「然後你就特別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來?還真是非常有決心呢~」
米爾用手肘撞了他的腹部一下,不過起到的作用只有讓他閉起嘴巴,脫出口的話早就進了對方耳裡。意外的是艾德拉沒有表現出不悅之意,聳聳肩冷淡地回應:「還沒確認之前的消息都是有可能性的。」轉身準備離去。
對此凱爾非常樂意送客人離開,然而緊接在沉默之後的不是腳步聲,而是米爾的聲音。
「利弗先生,你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突如其來的問題不只讓凱爾愣住,艾德拉也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回頭看向兩人,停頓幾秒後反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為了什麼不惜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只為了問一個傳說的真實性,你心裡應該也明白這和白費功夫是沒兩樣的。」
「的確是,但是我沒有回答你的必要,既然這裡沒有消息的話,我得趕路到其他地方去了。」
「都特地到這裡來了,再多說幾句話也沒有損失吧?」
艾德拉沒有回答,背對兩人往教堂大門邁開步伐。
本以為談話到此結束,艾德拉卻在距離大門僅剩幾步遠的距離停下腳步,再次開口的語調比凱爾想像中要更加平靜。
「我和某個人有過約定,而我不會食言,只是如此。」
這次凱爾看向米爾,口氣不慎滿意地問:「這樣可以嗎?」米爾習慣性用手指推了下眼鏡回答:「這是格蘭茲主神的意思。」
話點到此,他也只能靜觀其變。
雖然不甘心,但是接下來的工作只有米爾能夠勝任。
「劍之光的持有者來到了最後一塊指引之地,尋覓最後的協助者;以金穗之谷為道標,跨越雪白草原,穿越赤紅之森;顯現在眼前的,是那滿溢星光的湖泊。格海恩湖畔。」
米爾流暢地背誦出建國傳說第十一章的故事,清澈的聲音在禮堂內產生回響。
「『汝為何前來此地?』湖畔之人如此問道;『為求精靈之庇護。』;湖畔之人淡淡一笑,信手招來精靈之力,掀起風暴;『吾為精靈之從者,眼觀天象,獻身於真理,豈可屈居俗人之下?』。民間流傳的故事只到這部分結束,因為沒有人找到後續。」
「……」
「劍之光不為所動,展現父神之榮光,震攝精靈,驅散暴風;湖畔之人眼見父神之力,大驚失色;『汝即為吾長久以待之人,謹聽差遣。』。利弗先生,你應該是看了這個之後認為『格海恩遺跡』存在的可能性提高,才會特地到這裡來的吧。」
「聽你的口氣,看樣子我沒有白跑一趟。」
「別這麼快下定論,真正的紀錄可不是這麼寫的。」
艾德拉佇立於大門前,神情有些不悅地看著他們。
「什麼意思?」
「後續是這麼記載──」
劍之光身居風暴之中,即使風之刃刮去血肉,依舊不為所動;「汝無須屈居敝人之下。待天下太平之後,必為汝等備以居所,自此無須掩人耳目。」;「可笑。吾等隱於俗人耳目之外,即為阻擋汝等俗人之干擾,何須居所?」;「萬物皆有歸屬之地。此地已遭蠻族入侵,日後必定諸多紛擾。何不為汝等之居所略施小力?」;湖畔之人平息風暴,凝視那雙星光之瞳;「也罷。」;湖畔之人即為第十一人,其力可呼風喚雨,其智可知天機,卻不戀俗世之物,而後隱於月夜沙漠之中。
所謂的「格海恩遺跡」,即是傳說中湖畔之人原本居住的地方。部分學者會憑著少量資訊來到格海恩湖泊尋找線索,然而往往在達到目的前就先迷了路,最後來到教堂尋求協助。至於格海恩遺跡的傳說,當然還是只存在於傳說故事裡的聖地。
不過這個封閉了七百多年的遺跡,也許到了該向外開放的時候。
「不需要我多解釋,你應該也能夠明白故事的內容。那麼在這裡我重新自我介紹──」
米爾注視著流露出不可置信神情的艾德拉,一面拍了拍凱爾的背一面開口。
「這位是我的弟弟、凱爾,而我是這裡的教主,叫做米爾。我們兩個繼承了前任教主、歐利斯特的工作成為湖之看守者,守護沉睡在湖泊底下的格海恩遺跡。」
*****
艾德拉花了比平常要更多的時間去理解眼下的情況。
但是或許是長途旅行的疲勞影響,他沒有得到需要的答案。
「你說……格海恩遺跡就在那座死湖底下?」
「至少記錄中是這麼寫,不過實際上遺跡是不是還保存著,我們也不能給你保證。」
名為米爾的青年露出些許困擾的神情苦笑。
「畢竟那裡七百多年來都沒有人去過。」
「我們知道的只有遺跡出入口的位置而已,沒有人進得去。」
「更正確來說是『不能進入』,所以別問我們遺跡的情況,就算底下沒有任何東西也是時間造成的。」
「就算還在也很危險吧~搞不好都變成怪物的巢穴了~」
「很有可能。」
艾德拉查覺到自己陷入明顯的混亂中,甚至無法反應過來。
前往格海恩教堂的途中他已經做好打道回府的心理準備,也假設過許多可能發生的問題,然而現下的發展出乎意料之外,先前閱讀過的資料一點完全派不上用場。
格海恩遺跡並非正式名稱,是學者們為了方便研究與調查而逕自給予的稱呼,其稱呼代表的是傳說中魔法師居住的地方。記載中,初代國王為了尋求幫助以平定混亂,隻身來到格海恩一帶尋求魔法師的協助,正式的文獻紀錄只到這裡,結果是否成功並沒有下文。
目前最多學者支持的猜測是失敗,而魔法師為了不讓有心人再次覬覦自己的力量,最後隱身於格海恩地區的某處。傳說中只要找到格海恩遺跡就能找到魔法師們的聚集地,與眾多學者的目的相同,艾德拉也是為了一樣的目的追查到這間教堂。
但是別說是遺跡了,放眼望去連個像樣的建築都沒有,唯一能稱得上是房屋的教堂建築也相當破舊,若不是他看到有人在附近活動,肯定會當作是廢墟擅自進入。
他設想過最糟糕的結果,也明白自己的行動跟以往相較起來多麼輕率,幾乎是抱持絕望的心情造訪此地。
因此當事情奇蹟般的順利進行時,率先做足的心理準備反倒成為絆腳石,遲遲無法讓思考跟上現實。
「利弗先生?」
見艾德拉恍然不語,眼前的雙胞胎互看一眼後米爾朝他喚了聲,苦笑開口。
「突然間知道這些你應該很混亂,還是先讓你提問吧,這樣之後我們也比較好解釋。」
「……啊啊。」
雖然很感謝對方的體貼,不過該從哪裡問起,老實說艾德拉沒有頭緒。
越是仔細思考,出現的問題就越多。
「剛才你說你們是湖之看守者,是負責看管遺跡出入口的嗎?」
「那是其中一部份,我們最大的任務是確保關於遺跡的事情不會外流,防止他人找到那個地方,歷代教主們把這件事視為唯一的職責,而我們也是。」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向我表明?」
米爾的表情變得更加煩惱。
「問我為什麼……我實在很難說明,簡單來說就是格蘭茲主神的意思,你就當作是這麼回事就好了。」
「那麼至今為止一直保守秘密也是因為這個?」
「沒錯。這項任務是從哪一代教主開始的我們不清楚,只知道這是流傳很久的工作,而且一開始就表明要嚴守秘密,直到格蘭茲主神下達新的神諭為止。」
「神諭……」
「更詳細的內容無可奉告,簡而言之就是這麼回事。我們得到了開放許可,但是要開放給誰、什麼時候開放完全沒有說明,還是只能倚靠自己的判斷。」
「決定告訴我的理由是因為?」
「直覺。」青年很快地回答。
「當然,也許到最後我會發現自己錯了,竟然把格海恩遺跡的真相告訴王子的輔佐,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畢竟能不能達成你的目的,還是得看你們的決定。」
「像我們說過的,我們不能確定格海恩遺跡是否存在,進到裡面後有什麼危險,前面的道路必須靠你們自己去摸索。」
「即使在底下全軍覆沒也不能怪我們喔。」
「我們的工作是負責看守入口,以及在需要時替命運之人開啟大門。」
「如果做好覺悟了,我們隨時能把你們送進去。」
簡單來說,這也是一條高風險的道路。
但是那又如何?
攻堅戰失敗後艾德拉一直在思考下一個作戰,然而即使他計畫出數個方案,不論哪一個對現在的復國軍而言都太過困難,實力不足是一點,更重要的是人數不足。尤其是復國軍提出正式起兵宣言的現在,這點弱勢變得更加明顯,他們沒有能力和王城的軍隊硬碰硬,卻也沒有足夠的士兵能夠分散行動。
能夠有增援加入是最理想的,但是現階段來說已經不可能,如何運用僅剩的兵卒達到目的無疑是最大的難題。
上一場作戰後有死傷、有人退出,整合這些報告時,艾德拉簡直快嘆氣成習慣。
苦思之下,給他帶來靈感的是建國傳說的故事。
儘管內容真實性已不可考,卻不是完全不能利用,若循著其內容尋找說不定能找到有所幫助的消息。至此他無法再顧及的面子與原則問題,即便是可能性只有一成的資訊,艾德拉也會親自到當地查證消息,一步步走到現在。
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從來不做白費工夫的行動,沒有一定的成功率他不會有動作;相反地,一旦決定了目標就絕不會手下留情。這樣的自己常被說冷血無情,實際上他只是不想浪費時間在不會沒有結果的事物身上。他討厭失敗,更不願去承認。
為了「那個約定」、為了把復國軍推上勝利的道路,艾德拉選擇改變自身,也決定不論道路前方有什麼,他都要實現與那個人的約定。
若格海恩遺跡是他們的下個線索,除了去之外別無選擇。
──真不幸葬身於湖底下的話,不過證明了他們的實力不足以推翻暴政而已。
「讓我跟王子談談。」艾德拉注視眼前的雙胞胎回答。
「三個禮拜後我會和王子帶領軍隊來訪,更詳細的事情到時候再向王子說明吧,我只要知道格海恩遺跡確實存在就夠了。」
「離開之前,你能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可以說的範圍內的話。」
「你是為了和誰的約定努力到現在的?」
確實是意料之外的問題,不過艾德拉這次沒有感到慌張,拉上斗篷帽沿準備離開。
「前任國王,帕夫.弗烈德。」
青年低喃著「是嗎」舉起右手揮了揮說:「慢走。」凱爾則面帶明顯的焦躁說:「不送門囉。」
艾德拉離開了教堂,沿著來時的路徑返回原本的村莊。
到最後他還是不懂為什麼米爾會提出這些問題,得到回答又能做什麼,也可能其中並沒有特殊含意,只是自己多疑過度。不論實情如何,艾德拉並不後悔回答這些問題,反倒讓他重新思考起參與復國軍的原因。
一面重新品嘗那段沉澱於記憶深入的過往,一面走過平靜無風的湖面,連蟲鳴鳥叫都沒有的環境中,只有踩在草地上的聲音格外響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