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集合(上)
和年長可靠的哥哥維斯不同,今年剛滿二十歲的麥耶爾至今仍無出征經驗。
想要率領軍隊不是只靠武力,如何確實分配每個人的職位以達到最大效益、防守的陣勢、出擊的時機點,隨著戰場地形不同,所有條件下的答案都會改變。這也是為什麼麥耶爾雖然實力已足夠,卻遲遲沒有機會上戰場的原因。
他不像艾德拉有可以計畫一個完美作戰的知識,上了戰場後麥耶爾大部份都是倚靠直覺行事,優點是反應迅速,相反地、有任何一秒鐘的遲疑都可能產生致死傷。
麥耶爾很清楚自己的優缺點在哪裡,因此能夠決定要站在什麼地方支持維斯的計畫,以及該在什麼地方多做努力而不會白費力氣。儘管維斯總是對他說「不用逞強沒關係」,不讓自己有所改變的話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他們沒有第二次機會能夠捲土重來,不論維斯怎麼說,他絕對不會甘於被單方面保護。
至少在自己的可即範圍內,他想要努力更多。
「已經可以看清楚巴薩了。」
一旁的維斯指著不遠處的城市對他說,前天連影子都看不清的城市,今天已經可以看到人來人往的入口了。
為期三天的路程終於看到終點先是讓麥耶爾鬆了口氣,隨後吐露出「一路上沒出事真是太好了」的放心話語。
為避免引起更大的騷動,軍隊從諾林順利離開後便沿著商隊道路步行,一路上沒有見到任何士兵,只有路過的旅行商人告誡他們要小心最近行竊過份的盜賊團。所幸他們也沒遇到有人打劫,因資金不足他們的物資本來就不多,要是再被搶劫,還沒到巴薩他們恐怕就要先擔心伙食問題。
就算是沒有出征經驗的麥耶爾,也知道要養活一個軍隊不容易。
「我記得麥伊你不常到巴薩對吧?對這座城知道些什麼?」
「是我國唯一的海港城市,也是全國商業活動最活躍的地方……大概就這些。」
在政治位置上也是個很特殊的城鎮,不過麥耶爾忘了是因為什麼而特別,索性不提出這點。
得到回答的維斯微微瞇起眼皮望向城鎮,黑眸露出似在思考事情的神情,一會兒後對他投以笑容開口:
「等軍隊安頓好我帶你參觀一下,有些事情得先讓你知道。」
「是什麼樣的事情?」
「關於城裡的規矩和生活,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可承受不起。」
「哥哥!」
麥耶爾下意識反對這種過度溺愛的句子,而維斯也知道他在意的地方,仍用著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的語調繼續說下去。
「巴薩和其他城市還有一點不同,不論十貴族或王室都能干涉的地方都很有限,治安上並不是完全安全的。」
「這不是和我們住在諾林的時候一樣嗎?」
「但是和諾林相較起來巴薩活動的人群更多,人數多在管制上就相對困難,而且因為巴薩的生活條件不高,很多人會選擇把這裡當作第二家,就像我們打算在巴薩建立據點一樣。」
「原來如此……」
當麥耶爾在內心反覆咀嚼維斯給予的資訊時,逐漸靠近巴薩出入口大門的他們似乎碰上某個騷動,列隊的隊伍中傳出尖叫及驚呼聲。
其中一隊的馬車紛紛竄出手持不同武器的蒙面人,發現到這點的守衛一面整頓混亂的人群一面準備抵擋突如其來的攻擊,然而這些十多人的小隊並沒有衝進城裡的打算,而是把目標放在更後方的一個商隊身上。
最前頭的馬車因遭到阻礙而停止前進,盜賊包圍了包含四個馬車在內的護衛及商人,商隊的護衛人數雖然相較起來少了幾人,要抵抗攻擊仍有餘力。但是在必須保護商品及其他人的前提下,處於被動的防守絕不是長久之計。
目睹這一幕的麥耶爾既是心急又是擔心,下意識便開口對維斯說:「得去幫他們才行!」
維斯先是看著滿臉擔憂的麥耶爾,隨後看向眼前的事件陷入沉默。總是面帶微笑的維斯一旦少去嘴邊的笑容,給人的和藹氣息便立刻換上完全不同的凜然面貌。嚴肅、高潔、不容侵犯……這些都與他平時所看到的維斯相去甚遠,卻是對方真正的性格。
雖然在他面前是一個極度溺愛弟弟的兄長,麥耶爾也明白只有在自己面前維斯才有放下心防的時候。自幼起便開始接受王室訓練成長的維斯不只是外表,連性格也和死去的國王有些相像。
不知道內心盤算出什麼計畫,只見維斯喚來艾德拉道:
「你先帶其他人進城,把話傳下去,如果有意願的話就加入隊伍幫忙,我和麥伊晚點再進城和你會合。」
「……你們應該知道,這時候不適合多管閒事。」
「如果對方不需要幫助的話我們自然會離開。」
八成也知道這是出於麥耶爾的主意,艾德拉雖然沒有表現出太多不滿,眼神也清楚說出不想被捲入麻煩事。
來回看了兩人一眼後艾德拉最後點頭答應,等待準備期間麥耶爾則和維斯討論應對的計畫。一會兒後便聚集了自願出場幫忙的人們,看著已做好準備的自願軍,麥耶爾一面在內心重複討論好的作戰,一面鼓起勇氣開口:「目標是掩護商隊和我軍的後衛人員進城!」
「分成兩隊前進,一隊和我去協助商隊護衛隊,另一隊和維斯王子去抵擋敵人攻擊,等所有人員都進入巴薩後立刻停止戰鬥進城!」
麥耶爾將右手放上劍柄,試著平靜緊張的情緒。活潑青年的影子在此時已不見蹤影,沉穩之氣隨著接近語句越發清晰。
「決定好的人各自跟著我和維斯王子出發!」
兩小隊打前鋒往交戰地點前進,由艾德拉帶領的人員則前往大門,三人各自分開行動,第一次率領他人作戰,麥耶爾卻比自己想得要更加冷靜。
剛好趁這個機會給你多累積實戰經驗,而且既然是你提出的點子,讓你帶隊也是理所當然──這是維斯的說法,也是對方建議讓他擔任主攻。對麥耶爾來說完全是意料之外,反問了好幾次「真的嗎」才相信,依照維斯對他的愛護,麥耶爾難以相信對方會主動提出這個主意。
也因此他更想把握這次機會,測試自己的實力能夠做到什麼程度。
隨著逐漸靠近商隊馬車,傳入耳中的金屬碰撞聲也更加刺耳。麥耶爾在交戰的人群間尋找商隊護衛隊,不出多久便找到一名看似隊長的女性站在馬車上頭,高喊著「保護好其他人」邊射出拉滿弓的箭,緊接著從背後拿出箭矢繼續攻擊。
除了以箭矢攻擊盜賊外,不時還要閃避爬上馬車的敵人。女子一頭紅色的長髮在陽光下格外顯眼,綁成馬尾的長髮隨著行動而飛揚,靈活的身手讓人印象深刻。
然而盜賊團似乎也發現他們是來救助的,一部份的人朝他們進行攻擊,出鞘的劍也開始與敵方進行對峙。首先衝著他來的男子手持寬面大刀瞄準脖子揮下,麥耶爾箭步蹲下閃過,揮出劍刃時對方以刀身擋住攻擊。鏗。反手握著刀柄閃身到對方身後,劍尖刺進要害處拔出並退後,瞬間一支箭矢射向男子背後,宣告正式死亡。
麥耶爾轉身與看向箭射出的方向,正好與放下弓的女子對面對。對方一瞬間露出訝異的眼神,但馬上恢復警戒看向其他地方。那是維斯與其他盜賊交戰的地方。
「有話等一下再說,如果是來幫忙的,先把眼前的問題處理完!」
「知道了!」
振作精神集中於最近的敵人身上,麥耶爾握緊劍柄開始了第二戰。
【第二章】集合(下)
「全軍退後!」
確認我方及商隊的後補成員都順利進城後,麥耶爾一面下達指示一面拉開與敵方的距離,同時與從戰線前後退的維斯會合。
經過數十分鐘的對峙,盜賊團的人數已所剩無幾,而對方也知道繼續硬拼只是增加死傷,見主要目標的馬車全都進城,剩下的餘黨各自離開。大門為了警戒暫時關閉,負責的守衛先是向他們道謝,隨後為處理相關事務而馬上不見人影。
麥耶爾和維斯是軍隊裡最後進城的人,與商隊一起率先進城的隊伍已在艾德拉的安排下各自活動。維斯向各小隊的隊長告知集合時間、地點,及下榻的旅館位置後便解散了人群。
雖然他們是沒什麼資金的軍隊,靠著艾德拉的人脈還是能夠提供軍隊最基本的休息場所及伙食。
只剩下他與維斯時,剛才在交戰中一起合作的護衛隊隊長──那名令人印象深刻的紅髮女子似乎也處理完商隊的事情,不久後主動走向他們搭話。
「多虧你們這次的物品才沒有被偷,真的很謝謝你們的幫忙。」
走近後麥耶爾才發現對方的身高超過自己。
以男性來看他的身高頂多稱得上標準,不過至今還未遇過身高與自己相當的女性,目測幾乎有一米八。儘管一會兒後才發現對方穿著有跟的長靴,就算扣除長靴的高度恐怕自己還是矮對方一截吧。女子在戰鬥中使用的黑鋼弓正背在背上,視線往下則能發現繫在右大腿側的小刀。
視線微微往上能夠看見如寶石般閃閃發光的金黃瞳孔,較為中性的臉蛋散發出不輸給男性的強悍之氣,那是屬於女孩子特有的陽剛面貌,反倒讓人被這股沉著的美貌吸引。對方的年紀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應該和維斯差不多歲數。
女子身上散發出一股不同於一般人的強勢魄力,但是和艾德拉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若說輔佐艾德拉的氣勢是冰一般冷酷的疼痛,那麼女子擁有的則是讓人放心的溫柔太陽。乍看之下毫無害處,太過靠近的話會被燒得滿身傷。
直視那雙女子金黃色的瞳孔,不禁讓麥耶爾連想到在剛才交戰中,弓射出箭矢時反射的刺眼光芒。
「這沒什麼,沒有人受傷就好了。」
麥耶爾露出些許羞澀的笑容,女子笑得更深回答:「即使如此還是感謝你們,只不過沒想到竟然是被傳說中的兩位王子所救。」
「雖然這麼問很唐突,請問等一下方便和兩位借個時間說話嗎?」
這次麥耶爾看向身旁的兄長,注意到麥耶爾視線移動,女子也跟著看向神情略為驚訝的維斯。
或許是見兩人有所顧慮,女子揚起一絲苦笑隨後開口:
「真是失禮了,我應該先自我介紹才對。我叫莉娜,是雷爾頓商會的人,有事情想和兩位王子商討才會提出這個要求,希望兩位能答應。」
托著下巴挪開視線,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的維斯瞥了麥耶爾一眼,一會兒後才回答「沒問題」。自稱莉娜的女子放心地垂下雙肩。
「不過我們得先和夥伴會合,請給我們一些時間準備。」
「當然沒問題,半小時後可以嗎?」
見維斯頷首答應,莉娜指向遠處某條街道。
「第三街上有間叫做『黑麥』的酒館,請兩位到酒館後跟酒保說『要找女兒』,我會在那裡等您們。」
語句落下不久,莉娜身後便傳來「大小姐」的呼喊聲,似乎是剛才護衛隊的其中一人,只見對方露出歉意的神情說「很抱歉,我有要事先失陪了」朝兩人微微一鞠躬,甩動亮紅色的長長馬尾離去。直到對方的身影隱沒於人群中,維斯才出聲喊了他的名字。
那道聲音與平時相比太過沉重,麥耶爾像是被人從後腦猛然敲了下回神,看向神色異常嚴肅的維斯,一時之間說不出回應的話。
自己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大哥呢?
「我們先到旅館找艾德拉,路上順便跟你說明一些事,我們也快走吧。」
「好的……」
跟著維斯的步伐一起動身,兩人並肩走在熱鬧的市集中。
不少認出他們的路人紛紛對他們投以驚訝或難以置信的神情,交頭接耳傳開「真的是王子」的低語,不論男女老幼都露出詫異的表情望著他們。
全國上下都認為王室成員全部逝世,一年後竟出現兩位王子正在徵兵的消息,原以為只是傳言,如今兩人真的出現在巴薩──有的人們激動,有的表現出欣喜。王子們還活著,兩位王子真的還活著。可以窺聽到人群間傳出喜極而泣的聲音,一路上伴隨著他們從未間斷。
走在前頭的維斯難得沉著臉色,或許是這股嚴肅氛圍讓他人不敢靠近,又或是人們仍在試著釐清眼前的情況,儘管周遭出現許多談話聲,卻不見有人真的上前詢問,或跟著誰一起歡呼王子到來。
在這種情況下麥耶爾也不敢多問,光是在眾多目光下保持自然姿態就耗盡他的心神。雖然過去習慣了在他人注目下生活,在農村生活一年後反倒習慣藏匿聲跡,巴薩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讓麥耶爾多為感到坐立難安,對新城鎮的好奇心也因此被埋在緊張感之下。
兩人保持沉默走過兩條街,走進小巷內人潮變少後,維斯才慢下腳步讓兩人並肩而行,宛如呢喃似的開口:
「麥伊,你真的幫了個不得了的人。」
不等麥耶爾反問為什麼,維斯繼續用著因思考變得低沉的聲音解釋。
王室及十貴族都有各自的領地,半數以上的十貴族會把名下的土地再細分給親戚。貴族對自己的領地有絕對的控制權,雖然規矩方面和國法大體相同,根據每個領主的管理方式不同,細節條款也會跟著改變。而為了確認貴族確實有盡到本職,每年十貴族都會從自己的領地到王城做為期一個月的辦公處理,除了報告領地的嚴重變動外,王室也會從這些報告中審查十貴族的情況,依管理表現予以獎懲。
然而巴薩的情形特殊。
被分發到巴薩領地的十貴族──奧德曼尼格當家只擁有有名無實的管理權,與其他十貴族不同,奧德曼尼格當家更像是巴薩和王城的溝通橋樑,政治上保持中立,也絕不會插手巴薩的問題。
巴薩不只是國內的經濟重鎮,也是國內唯一一個不受政治左右的城市,不論王室或十貴族都沒有權力干預,原由則要追溯到建國初期。
鄰近海岸的巴薩半島土地不宜種植作物,加上海風強烈,半島一帶沒有人居住。不知何時開始,有人在巴薩半島成立市集、興建房屋,村落漸漸興盛成小鎮規模,之後當地商人更建造了港口,讓居住人數年年增加。
人們稱當初落居在巴薩的三個商人家族為「三大商會」,現今仍是巴薩的主要管理者。
等王室注意到這塊原本不毛之地的地方時,「巴薩商城」的名字已經擴散到全國。本地雖然不種植任何作物,卻靠著買賣經營起一座城鎮,當地也已發展出自治規定及護衛軍,商城外圍更有城牆保護,儼然就是一座大城。
幾個世紀過去,領地重新劃分時王室將巴薩半島納入封地之中,發出公告不久立刻遭到三大商會反彈。
反對的理由沒有其他,原本把巴薩半島一帶視為邊緣地帶置之不理,如今發展為商業城市才打算收割,對王室這種見獵心喜的態度,三大商會拒絕服從,談判一開始就陷入僵局。
經過數十次協商及退讓後王室終於同意三大商會的要求,不強迫剝奪對巴薩的管理權,但法制上仍需配合掌權者。負責管理此地的奧德曼尼格家族也配合特殊條例,除了每個月定期造訪三大商會視察情況外,也協助維護日趨成長的商城。
七百多年過去,巴薩的運作方式仍然相同,三大商會的名字廣為流傳,只要是做商人的,沒有人不知道三大商會的歷史及名號。
雷爾頓家族便是三大商會的家族之一。
隨著家族成員擴大,商會的規模也日益成長,不過真正有資格接手交易活動的只有當家的長子或長女。現今雷爾頓商會的主要負責人,名為「莉娜.雷爾頓」。
聞及此麥耶爾眼前頓時一片白。沒想到自己幫了這麼不得了的人物。將這句感想道出後,維斯苦笑著回應「對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沒想到復國軍的傳言是真的,而且還被應是不可高攀的人物出手相救。對女子而言,這才是更難以置信的遭遇吧。
「哥,你覺得雷爾頓商會的人找我們有什麼事?」
「如果我沒猜錯,八成也是找我們討論有關戰爭的事。」
維斯的目光直視著前方,走在身側的麥耶爾無從得知此時的兄長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彎過一條條的小巷,麥耶爾在維斯帶領下於一間毫不起眼的旅館前停下腳步。旅館招牌是用木頭刻上「鳥籠」掛在大門上方,幾乎沒有人經過的門前站著一位他熟悉的身影,是裹著斗篷的艾德拉。
等到兩人會合的艾德拉拿下遮住臉龐的連帽部分,露出些許怒容皺起眉心。
「你們過了預定的集合時間。」
「多了點事情。你先把接下來的預定排開,我們有其他地方要去。」
「哪裡?」
面對艾德拉簡短的反問,維斯用著不變的平靜口吻回答:「商會的人找我們談事情。」
「還記得商隊護衛隊的那個紅髮女人嗎?他是雷爾頓家的人,你應該有見過對方幾次。」
「紅色長髮的女人……不會是莉娜.雷爾頓?」
「就是他。離開前他叫住我和麥伊指名要私下說話,你也一起來吧。」
不知在思考什麼的艾德拉視線在腳邊猶疑幾秒後頷首,接著看向麥耶爾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這次你幫了個大忙,省去我找人的時間,三大商會沒那麼好說話,照一般途徑來得用上一點人力才能見到面。」
「嘿嘿,有幫上忙就好了。」
「不過也別太高興了,下次行善前先想想軍隊的情況再行動,沒鬧出大問題也算你運氣好。」
早有心理準備自己會被艾德拉訓誡幾句,麥耶爾只能低著回應「我知道了」。
把莉娜說的地方轉述給艾德拉,對方馬上知道對方指的是哪間酒館,領著維斯及麥耶爾兩人走在較少人行徑的道路,左彎右拐不一會兒便到達名為『黑麥』的酒館前。由艾德拉走在最前頭,推開表面老舊失修而褪色的大門踏入店內,昏暗的室內環境只有酒保的身影清晰。
麥耶爾進入酒館的經驗只有個位數字,多半都是小隊內的人慶祝時半強硬地帶他一起去,但是本身並不喜歡喝酒,加上因難以習慣酒館內的特殊氛圍,至今仍對進入類似場所感到不自在。
熟知這點的維斯轉頭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似的叮嚀:「別到處看,跟著我和艾德拉走就好。」
點頭表示明白,麥耶爾跟著兩人繞過幾個坐有客人的圓桌,吧檯後的酒保似乎看出三人別有目的,放下手中抹布及玻璃杯等待問題。艾德拉看向吧檯左側的門一眼後冷冷開口:「找『女兒』的。」
對方輕哼一聲再次拿起玻璃杯,這次替杯子內裝滿小麥啤酒,說完「右手邊第二個房間,他已經在裡面等你們了」便離開吧檯內。
打開另一扇門出現的是一條走廊,走廊兩側都設有房間,三人依照酒保的回答在指定房間門前敲了敲,門馬上從內側被打開。起身招呼三人的,是剛才見過的女子莉娜。
小型包廂內的擺設相當簡單,房門正門口有一扇小窗,正中央則擺著一張六個座位的長桌;靠窗的右側角落放著背包及弓矢,可以推想那是莉娜的私人物品。
讓維斯等人先入座後,莉娜在維斯正對面坐下,維斯的左右側分別是艾德拉及麥耶爾自己。
「很感謝您們願意和我見面,輔佐利弗大人也是,很榮幸有這個機會能見到您。」
莉娜用著和氣氛相反的清脆語調開口,面對艾德拉冷淡的目光絲毫不退卻,甚至伸出右手表示好意。只見艾德拉輕輕呼一口氣,也伸出自己的右手交握後分開。
金黃色的瞳孔來回看過三人,眼前的女子才再次說明。
「我是代表雷爾頓商會的當家──迪薩特.雷爾頓,與史堤拉商會的當家──坎圖.史堤拉前來和三位進行交涉。請叫我莉娜就好。」
「請直接進入話題吧。兩大商會找我們有什麼事情呢?」
「是的,關於戰爭的準備,我們希望能為復國軍效力。」
坐在對面的艾德拉及身旁的維斯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接受到兩人無聲的詢問,莉娜微微頷首,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三大商會不投靠任何一方是百年來的鐵律,但是現下情況特殊,我們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
「詢問理由之前我有個疑問,歐特爾家族對此知情嗎?」
「這個就是我等一下要解釋的部分。我想先問關於十貴族的行動,請問您們現在有多少了解?」
維斯把視線投向艾德拉,後者見狀沉默思索了一會兒,露出平時的撲克臉說:
「我們現在只能說,十貴族正在背後計畫更大的陰謀。一年前傳出王室成員相繼死去後,十貴族內部也發生很大的動盪,半數以上的人都因為政治因素改變支持立場。」
不過身為商人,你應該有不同的消息可以給我們。艾德拉略為強勢的回應,聽得出話中有十足的把握。
也許是做為商會負責人培養出的氣勢,連麥耶爾都感到沉重的氣氛中,卻不見女子出現一絲不自然。沉穩端莊的態度與戰場上的模樣又不同,彷彿卸下武器後又蛻變成另一個人。
這種地方像極了維斯。麥耶爾無關緊要地心想。
「的確有。」莉娜停頓一下後回答。
「約半年前,我們發現坎斯勒及芬南森家每個月都向巴薩額外採買乾貨及進口貴金屬,十貴族也向我們提出要求,希望能優先把作物賣給王城的商家。我和祖父及坎圖先生都覺得事情有異,回絕了十貴族的要求。」
「這的確有問題,不過從你的話來看,應該還有別的事情?」
「是的。關於三大商會的事情我想利弗大人應該很清楚,我就長話短說了。」
三大商會分別由雷爾頓(Railton)、史堤拉(Stella)、歐特爾(Oceano)三個家族組成,商會中心都由家族成員構成,主要分成兩個部份:一是負責管理職的長者,二是負責商會活動的當家。商會的繼承權沒有限定男性,只要是長子女都有能繼承商會的管理權,若長女之下有男性的話仍與長女為主,並以招贅的方式成婚,婚後成立家庭並視其為「當家」,婚前則稱為「商會負責人」。
每個月三大商會都會召開會議討論當月問題,參加者有管理者──如莉娜的祖父母──及三位當家和商會負責人約莫十五人。半年前一場例行議會中,歐特爾家族的負責人提出想把旗下有合作的部分商會割讓給王城貴族,當場遭到另外兩個家族反彈。
物價不穩、作物收購量下降等問題,自王室繼承人傳出死亡訊息後越來越嚴重,他們也試著向不同農家收購作物試圖平衡過高的市場價格,效果卻有限。
歐特爾商會的負責人也不是無故提出這件事,本人表示是王城某一貴族世家想收購商會確保伙食及日用品來源,然而在各大小城鎮都傳出領地提高稅收的情況下,怎麼說都不成理由。
且為了保持三大商會的立場不偏頗,拒絕和王室或十貴族合作是他們的鐵則;地方貴族本身就有收成作物的權利,因此他們也盡量避免與有身分的人金錢來往,為的就是想避免被權力壓迫的後果。把旗下商會割讓給貴族的行為,本身就與三大商會的理念牴觸。
之後經調查他們才發現,歐特爾家族私下早已與王城貴族有互動,而背後更與十貴族的坎斯勒、芬南森兩個家族有關。只是即便有證據顯示歐特爾家族與貴族勾結,把三大商會之一的家族趕出巴薩,只會對市場造成更大的損害。
加上這三個月來貴族的行徑猖狂,莉娜的祖父母光處理覬覦巴薩龐大利益的貴族們就耗盡心力,莉娜本身也忙於奔波商品調度的問題,他們自知這樣繼續下去,巴薩被貴族掌權只是時間的長短罷了。因此他們得知復國軍──兩位王子還活著時便決定與史堤拉家族合作,想要為復國軍盡一份心。
「我們沒向任何人說出歐特爾家族的事情,但是現況也無從解決,我們希望復國軍贏回政權後能夠阻止十貴族的惡行,所以請務必讓我們加入。」
聽完莉娜的說明,維斯及艾德拉都皺起眉陷入沉默。其中艾德拉瞇起細長的雙眼,好似想捕捉某種東西般,用不確定的口吻開口。
「我們確實需要商人的援助,但是我們沒有多餘的資金聘請商會,更何況是三大商會的人。」
「如果是顧慮金錢的話請放心,我們並不打算向復國軍收取現金,戰爭中所需的武器、伙食我們都願意免費提供,高價物品也能以折扣賣出。只是我們有一個條件。」
「是什麼?」
「請你們贏得這場戰爭。這是我們和史堤拉家唯一的要求。」
莉娜神情頓時變得嚴肅。
「也許您們不會明白,但巴薩就是我們的家,為了讓家人及在這裡生活的人們平安,我們都願意付出最大的努力,只要能改善現況,金錢及物資的援助根本不算什麼。」
還有很多事物比金錢更重要。對方的聲音彷彿夢囈般輕聲呢喃,蘊含溫暖光澤的雙眼中看不出任何謊言,麥耶爾也不認為莉娜有任何需要說謊的必要。為了這個國家的人們,他與維斯也是不顧自身起兵出征。
然而這仍是麥耶爾自身的看法,維斯及艾德拉考慮的事情遠比他艱澀,即使是自己認為「沒錯」的事情,從兩人的立場來看可能會出現完全不同的事物。在麥耶爾眼中,兩人就是如此難以猜測的人。
沉悶的氛圍沒有持續太久,維斯看向艾德拉詢問:「我認為可以,你說呢?」後者則轉向莉娜詢問:「視情況而定,我們或許會需要你加入戰局,你有心理準備嗎?」
女子眨了眨眼點頭。
「平時運送商品都是我自己擔任護衛長,相信剛才的交戰兩位殿下有目共睹。」
「至於商會的條件……要我們無條件使用商會的資源實在過意不去,戰後我會請艾德拉清算物資金額償還給你們,我們可不希望戰爭結束後三大商會撐不下去。」
「非常感謝您,這點我會轉告祖父和坎圖先生的。」
見眼前的交涉即將完成,艾德拉突然出聲打岔,無視維斯疑惑的眼神,面對莉娜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另外我們需要一個能夠容納軍隊所有人的生活據點,能夠藏匿聲跡再好不過,你們能找到這種地方嗎?」
說是詢問,艾德拉的語調聽來更像是要求。女子沒有為這突然的話語感到不快,反倒露出對此感到愉快的神情。
只見莉娜眼神中充滿自信,嘴角勾勒出同樣味道的微笑,將掉落的瀏海塞進耳後。
「雷爾頓家族在巴薩東北方郊外有一塊領地,給我三天的時間就能做好準備。」
「歡迎加入,莉娜.雷爾頓。」
如此說道的艾德拉露出了麥耶爾鮮少見到的笑容。
***
搭上莉娜安排的馬車約十分鐘,三人到達的地方是一個比他們原先居住的村莊規模要小一些的聚落。
莉娜帶著三人在聚落裡很快走了一圈,街道上只見三三兩兩的人群來往,建築大部份都是兩層樓的木造房屋,除此之外也有雜貨屋、麵包店等簡單的商店營業。以藏身處而言,確實是個不會讓軍隊起疑的純樸地方。
「這是一位破產的商人為償還債務而給我曾曾曾祖父的土地。」莉娜邊走邊解釋聚落的由來。
「這裡是雷爾頓家族聚會時讓親人住的地方,現在這個時期是租借房屋給商人使用。」
「不過擅自決定讓我們用這個地方好嗎?我是說,雖然距離巴薩很近很方便,但是你的祖父……」
言下之意,三大商會的老大之一會接受繼承人做出這個決定嗎?將內心的疑問道出後,走在前頭的莉娜頓了下才笑著回答:「不用擔心我的祖父。」
「我已經請人回報我要與三位見面的事情,且祖父也早有和復國軍合作的意願,交涉的問題交給我就行,請三位放心。」
見維斯和艾德拉似乎沒有其他問題,莉娜指向他們搭乘來的馬車,眨了眨金黃色的雙眼。
「三位回巴薩時只要搭上同樣的馬車就好,我得先回去和其他人報告事情,容我先失陪了。」
艾德拉點頭表示沒問題,反觀維斯的臉色卻顯得格外沉重,發現這點的麥耶爾喚了聲「王兄」。習慣喊大哥後突然改口讓他感到不太自在,尤其維斯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保持沉默,更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幸等待的時間並不長,總是面帶微笑的維斯,黑眸眼底的神情早已不見笑意。
「麥伊,你先和莉娜搭車回巴薩的旅館裡休息,我和艾德拉有事得先商量。」
「可是我也想幫忙!」
面對他的要求,維斯難得表面出明顯的拒絕之意否定。
「詳細結果回去後我會再跟你說明,先回旅館等我們好嗎?」
雖然是問句,麥耶爾也明白自己沒有說「不要」的餘地。內心感受的僅有難受,躊躇過後用著悶悶的聲音回答「我知道了」。彷彿要化解降臨於三人間的尷尬,莉娜一面說「那麼我先帶麥耶爾殿下回城」一面領著他走向馬車。
知道自己在某個領域無力幫不上忙,與被迫屈服於現實是完全不同的。
麥耶爾聽從維斯的吩咐,和莉娜分開後回到『鳥籠』旅館,維斯回到旅館時已是傍晚時刻。望著眼神比以往都要黯淡的維斯,儘管他想問些什麼卻又害怕得不敢開口,最後只在對方苦笑著說「一起去吃晚餐吧」被帶出旅館。結果又是被牽著鼻子走。
當晚艾德拉並沒有回到旅館,麥耶爾也因心情沉悶而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等到早晨來臨,他卻連早餐都來不及吃就被維斯帶出旅館外。
旅館門口集合了徹夜未歸的艾德拉,及神情依舊親切的莉娜。這次難得是由艾德拉主動開口要找餐館先吃飯,四人走在凌晨時分依然熱鬧的街道上,麥耶爾卻完全提不起一點精神。
平時總會主動開口關心他的維斯不似以往,他仍然沒有勇氣提問為什麼。迎著東方升起的朝陽,此刻的麥耶爾只覺得陽光太過刺眼。
《第二章完》
【軍令二】
軍令二
任務內容:
目的地巴薩已經近在咫尺,大軍行進的途中,發現一支商隊遭到盜賊襲擊,主部隊將兵分兩路前進。
任務條件:
近戰系、遠戰系角色-跟隨兩位王子救助商隊,或掩護我方軍隊一同進城。
輔助系角色-補給部隊由參謀艾德拉領軍,提前進城。
任務繳交期限:2015/04/04
繳交地點:點此
任務內容:
目的地巴薩已經近在咫尺,大軍行進的途中,發現一支商隊遭到盜賊襲擊,主部隊將兵分兩路前進。
任務條件:
近戰系、遠戰系角色-跟隨兩位王子救助商隊,或掩護我方軍隊一同進城。
輔助系角色-補給部隊由參謀艾德拉領軍,提前進城。
任務繳交期限:2015/04/04
繳交地點: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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